台媽台姐部落格

一個人的旅程

       2013年萊昂納多主演的《了不起的蓋茨比》席卷全城,滿大街飄著的都是電影主題曲《young and beautiful》的旋律。我當時已經攢下了一筆錢,就蹭著熱度開了一家名叫長島的酒吧,把小李子的帥臉掛在一推門就能看到的地方。主打的當然是長島冰茶——我知道它和這部電影一點關系也沒有,但是誰在乎,那些穿著艷麗來這裏消費的青年男女,他們的心思壓根就不在這些酒上,而是在喝完酒後微醺的那段時間裏。
       不過網紅店還是容易過氣。自從酒吧開業以來,已經過了六年,本金翻了幾番,但每晚的客戶也已經肉眼可見得減少了。這很正常,畢竟城裏又多了幾家裝修華麗的酒吧,我也沒有請過厲害的調酒師。有時候聽到那些帶著朋友來的人吹噓這裏的酒多麽多麽特別,我都會忍不住贊嘆他的胡扯能力,要不是我是這家酒吧的老板,說不定都會被他騙來辦張卡呢。
       總之,酒吧靠著那些老顧客還能勉強維持收支平衡,為了節省開支,我有時候也會兼職一下調酒師的工作,斷斷續續學過六年的手藝,糊弄一下這些只憑著名字讀起來順不順口來點酒的人的味蕾還是可以的。有一天,我正在吧臺前一邊思考要不要關門轉行,一邊模仿電影裏的手法看起來很專業地擦著酒杯,一個身影忽然重重地坐到我面前:
       “伏特加馬天尼,幹一點,多冰。”
       這描述可比那些只會說“莫吉托莫吉托”的人詳細多了。我擡起頭,在這家小有名氣的酒吧,經常會遇到懂行的人,他們的味蕾難滿足得多,但也有只是在什麽網站上看過一些點酒術語的人混在其中,這時候區分他們,就要靠自己的眼睛了。根據我淺薄的經驗,穿得學生氣十足又不像富二代的,隨便糊弄糊弄就行,其他的,還是尿遁去找店裏唯一的調酒師鐘晗來接待吧。
       擡起頭,看到的是一副陌生的面孔,對於一間開了六年的酒吧,這可是一件少有的事情。眼前男人的臉灰撲撲的,帶著遮不住的疲憊,我瞥了眼他腳邊靠著的登山包。“遊客?反正也不會來第二次,我自己來吧。”我想著,打消了把正和姑娘眉來眼去的鐘晗拉來的念頭。
       “對了,再來兩顆橄欖吧。”
       男人見我盯著他看,又多加了一句,接著對我咧了咧嘴角,露出一個略顯生疏的微笑。我回以微笑:
       “先生第一次來我們酒吧嗎?要不要試試這裏的特色,默爾特的秘密公寓?”
       “哦?怎麽做的。”
       “唔,龍舌蘭,朗姆酒,一點點橙汁,一點點石榴汁糖漿,一點點我個人的喜好。”
       “還是算了,我不適合新口味。”
       意料之中,我擺了擺身子,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其實壓根就沒有什麽默爾特的秘密公寓,只是我信口亂編來賣個高價的酒而已,即使不好喝,也只要微微一笑,用“看來我們的喜好不太相同”來搪塞過去就好了。不過這只能騙騙第一次來酒吧的小夥子,對老手就沒什麽用了。
       我熟練地在吧臺前擺弄那些瓶瓶罐罐,片刻後,將盛著透明液體的雞尾酒杯推到那男人面前,他只是舉杯到鼻前聞了聞,便擡頭一飲而盡。這豪爽地喝法我還是第一次見,我忍不住又擡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也許是看出了我眼神裏的好奇,他略一挑眉,將酒杯放回桌子上,然後向我探出身子:
       “你們這的老板在嗎?”
       “我調的酒你不滿意嗎?”
       “不是,只是想讓他幫我簽個名而已。”
       我更感興趣了,一個即將關門的酒吧老板的簽名有什麽用?
       “我的簽名?難道是我在其他地方出了名,你是第一個趕來通知我的?”
       “哈”,他短笑了一聲,手指沿著杯壁來回劃動,像是在猶豫該怎麽跟我解釋,“你有時間聽一個故事嗎?”
       我很喜歡和顧客聊天,但在這樣一個經營六年的過氣老店裏,那些熟客嘴裏的故事,就連酒後的醉話我都能給別人劇透了,因此,當眼前的男人帶著神棍似的微笑,說要給我講一個故事的時候,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我掃了眼手機,已經快要十一點,估計不會再有很多客人進來,於是我從桌下掏出一個印著鐘晗燦爛笑容的方向牌,指向一旁正在講述他那被添油加醋到面目全非的情史的本人。看到他一臉失望地向我攤開雙手,眉毛滑稽地在額心擠成一團,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在心裏默默地說道,“對不起啦,我今晚可能要把時間浪費在一個無聊的故事上了。”
       我又給男人調了一杯馬天尼,自己拿著一杯姜汁坐到他旁邊的散臺上。他饒有興趣地看著調酒臺旁一邊手臂翻飛著調酒一邊和姑娘插科打諢的鐘晗,說道:
       “我從剛進店就註意到了,你和你的酒保關系好像很好?”
       “是啊,估計有一半的顧客是沖著他那張嘴來的,能不好嗎。”
       我興致勃勃地掏出一盒四川的嬌子煙,抖出一根遞給男人,他笑著擺擺手:“謝謝,我戒煙了。自從我沿著環島公路騎行開始,就一根也沒碰過。不過酒癮倒是越來越重了,每天不喝兩三杯總感覺缺了點什麽。”
       我聽出來他的故事已經開始,便沒言語,收回遞煙的手,自己叼了一根點上。他又舉起三角杯,沒有像之前那樣一飲而盡,而是搖晃著,目光透過折射著燈光的酒看向了遠方。
       “該從何說起呢,讓我想想,我是從海口開始這趟旅程的,每天騎三四小時去新的城市,然後住兩天,在當地找幾個酒吧收集簽名——這有些像集郵,不過是幫我一個酒保朋友收集的。從海口到三亞,大概已經過去十四天了吧,一路上我遇到了很多人,但從沒和他們說過我旅途的故事,今天卻動了這個念頭,為什麽呢?大概是看見你和你的酒保,也想到了我的那位朋友了吧。
       “我和他是四年前在海口認識的。那時候我大學剛畢業,學的還算不錯,但生物工程的‘天坑’屬性逐漸顯露。我拿著一紙文憑,既夠不上那些只要研究生的研究所,也不願意去專業不對口的公司做一個小職工。帶著那種心態,我心高氣傲又憂心忡忡地錯過了秋招,又錯過了春招,最後,我還是向現實妥協,在拍完畢業照後,跑到了一個小廣告公司當文案。
       “雖然沒能去專業對口的公司,但我對寫作挺有興趣,所以在得到那份工作的時候,因為沒能去研究所而有些失望的心情,一瞬間全都煙消雲散了。我決定在崗位上好好努力,並且覺得那樣嶄新的人生路線也挺不錯。可是,現實再次給了我當頭一棒,廣告公司雖然小但事情很多,而且因為人手不夠,裏面的每一個人都身兼數職,我也不例外。有時候我做工作總結,會發現一天裏做文案工作的時間,還不如做其他雜活的時間長,這實在太讓我難受了。
       “老板,你開店的時候一定遇到過很多困難,我說的這些倒黴事,也許跟你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麽。但那時候,我看著身邊的同學要麽考上了研究生,要麽找到了心儀的工作,對比之下,我心裏的焦躁是二十年來的頭一次那麽嚴重,更何況又接著被現實打了兩次臉,怎麽能不感到沮喪難過呢?我不好意思和家人說,只能憋在心裏,上班也變成了煎熬。
       “就在我住的地方旁邊有一家叫做繁花的酒吧,每天上下班,我被人流拉扯著擠進公交車,一擡頭,就能看到它的牌匾。以前我總是嫌酒吧吵鬧,但那時候我一個人在海口,工作失意,一回到空曠的出租房,就能感覺到無孔不入地滲透著的孤獨,反而更喜歡熱熱鬧鬧的環境。有一天,我沒有沿著熟悉的路線回家,而是轉彎去了這家繁花酒吧,從那天開始,下班以後去酒吧待一個小時,就變成我的習慣了。
       “我就是在繁花酒吧遇到我的酒保朋友的。可能是因為我和其他人不一樣,總是一個人去,點同一種酒,也不討好那些姑娘,只是默默地待在角落裏發呆;也可能是因為他懶得應付那些不懂裝懂的人,想借我討個清閑。總之,有一次我點完酒準備掏錢的時候,他按住了我的手,說:‘哥們,這杯我請你’。
       “他總是把自己打理得很仔細,制服筆挺,頭發用發膠打理得紋理分明,而且嘴巴也像你們店的酒保這樣,能說會道,還有一雙會看人的眼睛,三言兩語就能和別人稱兄道弟。只是有些油嘴滑舌,我曾經親眼看到過他面不改色地說些甜言蜜語,把一個大碼婦女哄得花枝亂顫,讓我旁邊看著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因此我一開始還不是很願意搭理他。但他好像認準了我一樣,一忙完手頭的工作就溜達到我坐的散臺前,開始和我扯些有的沒的,從雞尾酒到最近上映的電影再到工作狀況和感情經歷。我最初只會出於禮貌簡單回應他幾句,但過了一兩個月,我猛地發現,不知不覺間我和他的角色已經顛倒,變成我是傾訴者而他是聆聽者了,這就是我的這位酒保朋友的魔力,叫人不得不服。
       “有些人可能不喜歡他這種把心裏話勾出來的本事,但我只是一個有很多煩心事的小員工,沒有那麽多要藏的秘密,所以,我還挺慶幸交到了這麽一位願意聽我絮絮叨叨的朋友。
       “後來,我去酒吧就更多是為了找他聊天,喝酒倒變成次要的事了。只要推開繁花酒吧的門,不等我走到常坐的散臺前,那裏就會擺上一杯完全符合我口味的馬天尼,那種放松的感覺,比回到我那空曠的出租屋還要更像是‘家’了。捧著那杯馬天尼,我和我的酒保朋友談天說地,音樂、足球……當然,最多的大概還是我對公司的抱怨,我不知道對他說過多少公司的壞話,多少次斷片以後被他扛回出租屋,他都毫無怨言,只會在第二天一臉輕松地拿出手機,向我展示我喝醉後的醉話或者醜照。我很想扳回點場子,也拍個他的醉態什麽的,但他無論做什麽都有閑庭信步的表情,就連酒吧有人鬧事,他也只是躲到一邊,指著騷亂的現場沖我聳聳肩。我從沒見過他的臉上露出什麽慌亂的神情,好像他永遠都有保持姿態的余力一樣,於是很快我就放棄了扳回場子的嘗試,任由他繼續調侃我的醉酒。
       “在認識他以後,每天下班後的閑聊成了我一天的調節劑,我逐漸習慣了公司瑣碎的工作,即使它和文案毫無關系。我以為那種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就像我的酒保朋友臉上貌似永恒的輕松一樣,但它卻在二月——兩個月前,被打破了。那一天,我像往常一樣推開繁花酒吧的門走到散臺前,卻沒看到等著我的馬天尼,我擡起頭,才發現調酒臺裏站著的是一個沒見過的女酒保。我以為我的朋友調休了,就轉身離開了酒吧,還想著他請假也不告訴我一聲,打算讓他回來以後請我喝一杯貴的雞尾酒。直到三天後,那個女酒保還占著我朋友的位置,我才意識到事情不對勁,趕緊找到老板詢問情況,這才知道,他已經因為酒精肝炎住院了。
       “我趕緊跑到醫院,按著護士的指示找到病房,我的那位朋友,前幾天還生龍活虎地和我說笑,籌劃著周末去哪裏玩的朋友,現在正安靜地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面色蠟黃,完全沒了在酒吧時的神采。他聽到我走進病房的聲音,想要坐起來,卻被護士勸住,只好又躺了回去,擠出一個微笑。我來的匆忙,什麽都沒有準備,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他大概也是第一次經歷這種狀況,和我面面相覷啞口無言,沈默了半天,才說:‘酒精性肝炎,職業病,沒辦法’。
       “平時都是他安慰我,這回倒反過來,變成由我來安慰他了。可是,我沒有他那麽好的口才,就連‘酒精性肝炎有多嚴重’這樣的話,都因為害怕戳到他痛處,而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最後,還是他主動提到,我才知道他的病是長期喝酒造成的。我真的不會說話,他都臥病在床了,還得開玩笑地說‘別那麽難受,新酒保雖然沒他會調酒,但至少長得比他好看’來安慰我,不過話又說回來,在那種時候還能提起精神打趣的,才是他的風格。那天晚上,是他第一次談到他自己的事情,混酒吧和父親鬧掰,以及高中畢業一個人去海口打拼的經歷,我很高興能作為朋友被他接納,也很遺憾是在那樣的場合聽到他的過去。
       “我開始每天下班後趕到醫院,陪他聊上一兩個小時,就像他以前陪我那樣。他的能說會道,把601室變成了全醫院最歡樂的病房,惹得來讓我們安靜一點的護士,推開門的時候都忍不住臉上的笑。和他聊天還是那麽愉快,只是不能提到酒吧,一旦不小心說漏嘴,他的表情就會一凝,情緒也會變得低沈起來。唉,我偷偷問了醫生才知道,原來他的肝炎很嚴重,雖然現在還不至於有生命危險,但如果再碰酒的話,就很難說了。我的酒保朋友,從初中開始就想要成為一名調酒師,讓他以後再也不碰酒,那不是比要了他的命還難受嗎?
       “他的身體很棒,很快就可以出院了。出院那天,他看起來卻沒那麽高興,大概是終於要面對現實了吧,是啊,不能從事調酒行業的話,他以後能做些什麽呢?我忍不住問了他的打算,他垂下眼瞼,輕輕地說,他也不知道,給他點時間想想吧。我了解他的心情,比我剛畢業那會還要更加迷茫,但我卻沒有辦法安慰他,因為那一刻我才發現,其實我自己,也還沒有從畢業的迷茫中走出來,過去的四年裏我毫無進步,都是靠我的酒保朋友才勉強堅持了下來,現在他也陷入了困難,我又能做些什麽呢?
       “出院的一周後,他打電話請我去他家裏。繞進七扭八歪的巷道,我推開他家的門,便看到客廳的桌子上擺著一杯酒,而他就靠在椅子上,笑著對我說,‘快嘗嘗,我剛調的’。我拿起酒杯一飲而盡,說實話,苦澀了不少,但我還是騙他說,像以前一樣好喝。他不置可否地笑著低下了頭,說:‘按照固定比例配的酒是沒有靈魂的,每種比例都有它自己的味道,但我現在嘗不了了,時間久了,早晚會忘了各種比例的味道。看來調酒師,是真的幹不了啦。’
       “聽了他說的這話,我比自己找不到工作那會還難受。我環顧四周,看到餐桌旁的酒櫃和小調酒臺,想到他十年的調酒時光,每天晚上在家裏一杯杯地品嘗研究,就好像看到以前興奮地做著實驗的我自己一樣,心中越發憤懣不平,在心底喊著,老天,為什麽對我們這麽不公平。我的情緒憋到了極點,但我的朋友倒是滿不在乎的樣子,拉著我介紹他家裏的房間,我不想壞了他的興致,只好有一搭沒一搭地接話,盡量克制住心情,直到走到調酒臺後,看到臺面上貼著一張紙條,寫著‘海南最好的調酒師’的時候,才終於忍不住爆發了。他當時正摸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的解釋那是他十九歲時候的手筆,我直接一巴掌拍在臺子上,把他嚇了一跳。一個想法正在我腦中浮現,但還沒有成形。我說,‘那就走吧’,他問,‘走?去哪啊?’我努力地理清腦海中的想法,‘就是去海南最好的酒吧啊,看看你是不是海南最好的調酒師,達成你的夢想沒有。’
       “後來,我辭了職,並且決定由我來沿著環島公路騎行,收集沿途的酒吧老板簽名證明我去過,最後回去告訴他,至少他的馬天尼是全海南最好喝的。這就是我的初衷。”
       故事告一段落,男人剛剛因為回憶收緊的拳,此刻也放松開來,他收回看向遠處的目光,舉起酒杯抿了一口。我覺得不可思議,他的朋友真的這麽重要,能讓他因為這樣沖動的理由,放棄穩定的工作,勞神費心地踏上騎行的道路嗎?於是我問道:
       “你就只是因為這個辭了職?”
       男人低頭沈默了片刻,說:
       “也不全是。他住院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我能堅持在那個廣告公司做那些無聊的工作,都是我朋友平衡我情緒的結果。不能和他傾訴的時候,對那家公司的不滿就在我的心裏堵成一團,讓我再也不能在那裏待下去了。我的朋友不能劇烈運動,我在堅持要幫他環行全島的時候,也是用的這個理由,這不僅是幫他的收集簽名之旅,也是我自己重新找到方向的旅程。
       “事實上,如果我只是為了幫他沿路品嘗酒吧的話,完全可以開車自駕,那樣估計只要十幾天就能走完全程了。我選擇騎車的方式,主要還是為了我自己,能有更多的時間去思考以後的道路。
       “海南的四月天氣剛剛好,海水也比冬天更加清澈。在椰樹林蔭道悠閑地騎車的時候,我的臉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我朋友那樣輕松的表情,原來那是來自於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的滿足感。我非常羨慕他,能在工作的時候也能保持那樣的表情,因此,我會好好享受這一次旅途,並且仔細想清楚我要的到底是什麽,以此來決定未來的規劃的。”
       男人的故事說完,已經淩晨一點了。我在酒吧的明信片上祝他和他的朋友一切順利,然後簽上我的中文名字交給他,他笑著道謝,揮揮手離開了酒吧。那天夜裏我躺在床上,一合上眼,那男人描繪的種種經歷,就像電影一樣在我腦中一幕幕播放。我以為我會在夢裏見到他,結果卻只做了一個用木頭在沙灘上胡亂畫畫的怪夢。
       在往後的日子,我時常會想到那個男人和他的環島騎行之旅,想起他提到的,來自內心滿足感的那種表情。一想到這些,我就會去對著鏡子嘗試做出那種表情,卻怎樣都感覺哪裏怪怪的。於是,一年以後,我關掉了入不敷出的酒吧,踏上了前往海口的旅程,想要親眼去見識一下我的那兩位還不知道名字,但已經很熟悉的朋友,他們的臉上,是否還帶著那樣滿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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