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盞

       杯盞交錯。
　　後桌明亮，她每每拉上我去倒水的眉眼總很清晰。
　　後桌是師父，眼睛很亮，皮膚很白，是一個笑起來牙也很白的姑娘。額前有散發，輕盈地在她的耳畔卷卷繞繞。
　　師父非常喜歡喝水，一節課喝完一杯。
　　她也喜歡喝茶，深藍色保溫杯總有茶包。每天早讀，她將保溫杯敞開放在桌角晾涼。深藍色的杯蓋半掩其上，有白色雲朵般柔軟的霧氣從裏頭冒出來。
　　早讀坐定，總能聞到後面的茶香。
　　白桃烏龍的茶最是好聞，是粉白清麗的甜味。
　　和她坐久了，便常陪她去倒水，自己也養成了多喝水的好習慣。
　　雖說我的喝水進度還是比不上師父——即使保溫杯裏還有很多水——也還是會很樂意同她去倒水。
　　不是去盛水，是去盛滿杯歡喜。
　　走廊溫冷，窗外靄靄。我們班在走廊這頭，飲水機在另一頭。去倒水的路上要經過整個年級，踏遍走廊。
　　迎面會碰見剛倒完水回來的同學，墨哥和教授總走一塊笑笑鬧鬧。墨哥舉著大號水杯作勢去錘教授，教授頂著蓬松的頭發笑著躲。
　　敞開的藍白校服輕盈，袖口寬松，衣角垂蕩在兩旁。拉鏈發出細碎的聲響，在藍色衣角上跳探戈。
　　體育課後倒水，小奚會從後面咻地跑到我們身旁和我們並列走。男孩子們校服短袖背後全部濕光，留下大塊大塊斑駁地深色印記。
　　他們還總是撅著背，要比誰的汗更多。
　　也對，運動、流汗是多少人羨慕的事。
　　我們笑著註視他們，他們玩著空水杯，響亮地聊剛才打球的激烈場景。
　　他們如此盡興，沒註意，不小心惹得馥郁金色的夏日氣息落了滿肩。
　　如果是英語課前去倒水，我們還會順道去幫英語老師拿東西。
　　笑鬧著鉆進辦公室，英語老師眼眸淺亮，笑說老早就聽到我們的聲音了。
　　倒水時，飲水機半斜的陰影被太陽染上粉色或桔紅後落在杯口，把玫瑰色的保溫杯熏染地亮晶晶。
　　飲水機水流好小，接水速度好慢。半天不見接滿，我總要踮起腳尖向杯裏望一望。目視瀲灩水光和透亮水花一點點滿至杯口。
　　水花貪心，要和杯口接細密散亂的吻。
　　我接滿一杯滿是思緒遐想的水，心滿意足回班。
　　回班路上又會遇到熟人，我們班正出門去接水的一群、跑去理化辦公室找曉明玩的坑坑公主、剛在隔壁班上完課的老劉。
　　他們沒看見，但我知道，他們都惹落滿肩的馥郁金色和夏日氣息。
　　……
　　夏天到了，我們都還用著保溫杯。
　　如果要給這件事一個溫柔的解釋，那大抵會是，溫一杯永遠的回憶滾燙。
　　許朝朝暮暮，東風如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