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妹妹弄哭了

    我最近一直在讀一本家庭心理學的書，不是那種艱深的專業書籍，只是適合普通人的普及本，但道理講得很是流暢易懂。不過即便這樣我也斷斷續續地讀了半個多月，讓看法和觀點彼此辯駁，不斷交替，並且伴隨近日來所觀察的畫面一點點構成了現在的結論。
    與一個年齡相差良多的妹妹交往是什麽感覺？從妹妹的身份到成為姐姐的身份要經歷怎樣的變化？後者我做得笨拙，前者倒是經歷了相當多的成長和驚訝。
     甫一開始，成年人的傲慢讓我把她當做一個 常見的鬧騰小姑娘，只需要一個小時就能把人搞瘋那種。哪怕單論缺點也能列數出一條條來，什麽蠻橫、不講理、沒禮貌還有點暴力傾向，可要說離別那一刻的感覺，我會告訴你我喜歡死她了。
      近來，對於好孩子的定義我開始存有疑問，人們喜歡聽話溫順對大人的警示恒言無條件服從，並且能夠努力學習的孩子，總是予以稱贊和誇獎。這就像小時候家長口中的別人家孩子，乖巧懂事幾個大字就是人間一切美好，將所有獨特各異的面貌，模糊成一個家長眼中的統一規格。偶爾在某個大逆不道的瞬間，我覺得它和罵人沒什麽區別。
    就像雖然我的妹妹從來不是大眾喜歡的小天使類型的姑娘，但要有人憑此說她不好，小壞蛋，對於這樣的人我無論如何也要跟她幹上一架。
    完美的果實不存在，完美的人也是不存在的，我承認大人的復雜性同樣也認可孩子的復雜性。用點心形容就像嚼碎的奧利奧，是灰色的混沌地帶。有時候他們甚至比大人來得更加敏感，並且承受了比過去多得多的壓力。但這種壓力或者負面感受很少有人知道，我們小時候是"小屁孩子懂什麽"，現在是"我們為她好"。每個成年人都曾經是孩子，但長大後卻仿佛集體失憶，遲鈍到難以感受孩子的情緒。
    寫這篇文章的緣由來源輔導妹妹寫作業的夜晚，當時她左扭扭右動動幹什麽都好，就是不正經寫作業，任我催她哄她嚇唬她也不管用。直到我神經一抖說了大堆人生需要妥協的雞湯，她不僅沒寫作業還哭了。她說"我討厭老師，討厭得想殺了她。"
    妹妹，我真高興你說出這句話，因為你獨自一個人承擔了這麽久的痛苦，現在終於敲出一個口子，把糟糕的情緒交在姐姐手裏。
    也許其他人不明白，但那一刻我的情緒近乎沸騰，甚至可以用受寵若驚來形容。因為我觸碰到了一個孩子內心最隱秘的一面，這個女孩才多大啊？就要承擔升學的壓力和成年人人虛偽自私的一面了，她不知道老師為什麽總是留那麽多作業，不知道為什麽說好的體育課和美術課總要被占用，不知道為什麽不送禮就要把座位往後移，不知道一個小學生作文就要寫領導致辭裏什麽這夢那夢，也不知道在一個最活潑好動的年紀，要像木偶一樣被束縛住手腳。這些大人司空見慣的規則，沒有人給她說明白，告訴她如何排解，去發現快樂的外表下隱藏的苦悶和壓力，一想到這我總是有種感同身受的心疼。
   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我的妹妹，不管她把我當作姐姐還是玩伴喜歡，但至少她給過我，或者說令我感受過切切實實的愛。無論是那片不舍得卻仍然遞過來的雲片糕，還是去唱歌時明明內心委屈但看到爸爸生氣就去安慰和妥協的小姑娘，都讓我內心柔軟地一塌糊塗。
    大概也只有這些時候，我才會覺得敏感還是有好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