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窺不見光

我是深溝角落中的一攤淤泥，窺不見熾熱的陽光和明亮的燈火。我寄生於陰暗，寄生於泥濘濕冷。我也曾癡心妄想著，爬出這溝底，去尋找光亮。我不是淤泥，我是沾染塵埃泥土的某種生命體，我想。我擡起頭，不見天日，不見微光。但我想，它們一定存在。可我不得不接收一個現實——寄生在深溝裏的，只有淤泥和骯臟的蟲子。我學著偷竊者那樣，窺視折射進溝壁的幾縷光。不——！我不可以！一切都是註定了的，淤泥，只配在深溝底部，日復一日蹉跎著光陰，感受著那些生物的唾棄鄙夷。不——！不止這些！那些骯臟的蟲子，壓在我的身上，滾開！我感到疼痛，一只蟲子在一口一口啃食著我。我擺脫不掉它，只能無聲哭喊著，默默忍受著。原來淤泥，也會感受到疼痛嗎？原來淤泥，也會哭嗎？我想要抓住光！他在我的眼前！似乎我伸手可得！我顫抖著伸出手，我發著抖爬向他！“不！不可以！你是淤泥！這世上所有的光明你都不配擁有！你是深溝的伴生物！銘記，永遠……”我不知道是誰在嚴厲警告著我。但我渴望光明！我要抓住光！我不要做淤泥！我有手腳有思想有情感有大腦……我不是淤泥！我是跌入深溝的人！我是鮮活的生命體！淤泥將我壓在身下，無數蟲蟻嚙咬我的皮肉我的骨骼我的心臟我的大腦……我……我……我看不見光了！我失去了行動的能力！我只能待在暗無天日的深溝，聞著難聞的氣味，像被遺棄的老狗般在泥濘中爬行，向蟲子搖尾乞憐。我接受了生養我的陰暗濕冷泥濘。某一刻，我感覺，好像，有光。我小心翼翼地偷窺，卻將滿是傷痕的雙臂背到身後：我是，深溝中的淤泥。我骯臟，我是，黑暗中被懲罰的偷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