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米

        這幾日，不知怎的，是越來越冷了。白天睡在屋檐下，幾束殘陽照在身上將就著還能過，到了晚上就不然，寒風呼呼的吹呀，衣服本就薄，又破又爛，禁不住這淩厲的風，只能凍的人瑟瑟發抖。有什麽法子可想呢？阿爹在世時曾說過遠古的祖先都是住在洞穴裏，不如我也找個洞穴避避寒？乞丐這樣想著，急急爬將起來。
        東山鮮有人跡，西山荊棘叢生，南山山花爛漫，北山大蟲出沒。依著往日人們口裏的閑談，乞丐找準了南山，上了山。果真是山花爛漫，野菊花隱現在草從中，牽牛花攀附在山巖上，絲茅草下，還有許多小黃花。到了落日西沈，紅霞暈染之時，乞丐爬山爬得有些累了，汗水滴滴巴巴的流。"怎麽還不見什麽山洞呀？"他柱著竹杖，擦把汗，自言自語道 。汗水正迷朦眼眶，忽然聽到一聲雞叫，與平常的雞不同，這叫聲粗濫沙啞。他循聲望過去，定晴一看，原來這兒就有個巖穴，緊接著有只羽毛斑瀾的野雞從裏頭飛了出去。乞丐欣喜，也有些累了，就住進了巖穴。
       睡得早，醒得早，他在半夜裏醒來，眼前一片迷朦，卻看得到遠方山尖上有片光暈。他揉揉眼睛，瞪大了眼，那竟是一根似蠟燭的石峰，亮著閃閃的光。他其實不太相信一根石柱會閃光，於是走出巖穴，走近些，在月光下極目遠眺。忽然，寒風驟起，他發抖了，他要回巖穴。可正當他轉身，他聽見了鶴唳，他又忽地轉過頭看，遠處蠟燭似的石峰邊有一位白衣老翁駕鶴而來。他怔住了，呆在原地好像段呆木頭。
       白衣老翁從紅頂鶴身上不緊不慢走了下來，摸著長須笑呵呵，開口道:"小兄弟，我這兒好久沒人來了呀，都沒有人陪陪我這個孤寡老人。"乞丐沒有在意他的話，只是覺得面前這人仙風道骨，飄飄然有神仙之概，問:"您是仙人嗎？""仙人不在人世，在人心。"白衣老翁意味深長地答了一句，"既然你認為我是仙人，那麽這裏是份見面禮，請看。"白衣老翁往地上一指，地上陡然凹下去一個小坑。乞丐愕然。老翁細細打量了乞丐，說:"衣服破不要緊，要緊的是吃飽呀。這份禮物你會喜歡的。到了第二天早上它會出來米的，煮點稀飯足夠了。"說完，紅頂鶴又從遠處飛來，老翁上了鶴背，乘風而去。乞丐連忙俯下身來，朝老翁飛走的方向，連磕三個響頭，念道:"是仙人啊！是仙人啊！"
        第二天一早，乞丐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小坑出米了沒。他出了巖穴，眼見著果真白花花一片——那是一坑米呀！欣喜之間，他望望四處，卻尋不著什麽東西盛米啊。這可怎麽辦？乞丐四下地撓撓頭，搔搔身，慌裏慌張，嘿，有了！平日裏不是靠乞討過活嗎？我何不討個鍋子，碗筷來呢？乞丐說完就幹，興沖沖下了山，回到了村裏。他向好心的張嬸要了碗筷，不好意思再要，又去李媽家門前要鍋子。李媽百般拒絕，硬是不給:"就怕養活你們這些吃白飯的！"乞丐要不著鍋，只得在地上打滾嚷嚷著:"不給我就賴著不走了，我天天在你家門口吵！"李媽白了一眼，說:"你就在這兒鬧吧，我看你鬧到什麽時候！"正當李媽轉過身去，她想起菜園子還沒澆。她有了主意，回轉頭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你去幫我挑糞澆園我就把鍋給你，你幹不幹？"乞丐聽事情有了轉機，從地上爬起來就去幹。日上三竿，乞丐終於幹完了農活，他向李媽去要鍋子。李媽見乞丐澆完了園子，滿身臭味兒，捏著鼻子在屋裏翻了好一陣，最後翻出一個又舊又臟的鍋往地上一扔:"趕緊給我拿走，臭死了。"乞丐灰溜溜撿了鍋便走了。
        乞丐在山上找了柴火，架了鍋子，小心地盛了米，便煮起了飯。米粒飽滿，顆顆晶瑩，那可能是他吃過最好的米了。自這以後，他每天早上都在小坑裏盛米，然後燒火，煮飯，有時佐以野菜同食，日子過得不亦樂乎。
        可是有一天，一位砍柴翁的出現打破了他的安寧。這砍柴翁，是他在山崖下發現的。當時砍柴翁渾身血痕，氣息微弱，乞丐好心就把砍柴翁背回了巖穴，日日餵砍柴翁粥飯，給砍柴翁敷草藥。在乞丐的悉心照料下，砍柴翁漸漸醒了過來。
       "啊，我這是在哪兒，我記得我從山上滾下來呀，怎會在這兒？"砍柴翁從石板上坐起問道。  "你被我救了，這是我住的地方。"乞丐笑著說。砍柴翁抓起乞丐的手捂住便不住地點頭感激道:"謝謝，謝謝啊！"他又四處望了望，心生疑惑，問:"那，我這幾日怎麽活下來的呀？這地方哪來的飯食補身子的呢？"乞丐把砍柴翁拉到巖穴外一個空坑前將出米小坑的事一一告訴了砍柴翁，砍柴翁聽了先是一驚，而後又說:"我不信有這等奇事，你拿什麽證明？"乞丐說:"今天的米已經盛完了，你待在這兒，明天和我一起去看出米吧！"
        砍柴翁不信邪，燒了堆火在小坑前坐了一夜，到了天剛蒙蒙亮的時候他耐不住困意，睡過去了。"老伯，老伯，醒醒醒醒。"乞丐搖晃砍柴翁的身子，砍柴翁漸漸醒了過來，"你看！"眼前白花花一片——那是米呀！砍柴翁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最後才吐出一句話:"這麽點兒米怎麽夠吃呢？既然能出米，不如把它鑿大點兒。"乞丐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便下山請了匠人來鑿小坑。幾番工夫下，小坑原本邊緣參差不齊，凹凸不平，卻被匠人鑿大鑿開，成了圓底，十分平滑。
       諸事已畢，砍柴翁與乞丐邊耐心等待第二天的米。到了第二天一早，奇了怪了，沒有一粒米。砍柴翁這時已是餓得不行了，他起哄:"唉，沒有香煙沒有酒，更沒有飯吃，我回家。"乞丐百般婉留，要砍柴翁留下來，再等等，可最終也只能望著砍柴翁的背影，任他離去。月升星明，乞丐餓極了。這時蠟燭似的石峰又熠熠生輝，寒風驟起，這次的風裏還雷電交加，天氣異常。白衣老翁翩翩然駕鶴而來，乞丐見了跪下低頭誠心朝拜，詢問:"仙人，為什麽今天沒有米啊？"老翁似乎很生氣，厲聲斥道:"本念你也是人世一員生靈，給你溫飽，可誰料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你好好反省吧！"老翁撂下這番話便拂衣而去。
        乞丐怔住了，呆在原地好像段呆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