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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曹操相遇

與曹操相遇 一個月明星稀,眾芳睡去的秋夜,我在江畔無盡的秋蘭與蕙草中見到了曹操,那縱橫捭闔、釃酒高歌的漢末的曹操。
因為月亮很好,又是在河灘上,所以它升至中天而將我驚醒了。四面望去,丘巒千重,皆如披紗,流光下瀉,有如白晝。江水似練,粼粼波光如萬條金蛇。遙望,白霧橫江,水天相接。當時我穿著一件淡粉色睡袍,烏粉相間的雙鬢隨風浮動,赤著並不秀氣但纖瘦潔白的雙足,正漫無目的的行走在芳甸。寂靜同涼濕的江流氣息朝我襲來,不知怎麽從蕙蘭的風裏就聞到了淡淡的酒香,接著是低吟淺唱裊裊相聞。隨聲尋去,只見一葉輕舟,舟中跳躍著燈火,透過窗欞隱約能見一個人影,近視而分辨不出。歌聲再次飄來,我聽清了內容。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沈吟至今…”若是幽怨,若是思慕,如隔江殘荷的幽香,不絕如縷。多麽清冽而醇厚的歌聲,歌者會是誰呢?尾音飄落,久而沈沒。氣氛牽動了心緒,懷著一種毫無來由的期待,我接著唱了下去:“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船外是誰?”那人答話,聲音有些不怒自威,不若歌聲多情,但添了幾分穩重。
“是我,只是過路女子。”我的聲音有些顫抖。
“那麽晚了,在外面幹什麽。夜長啊,能否進來再和我唱幾曲?”
我緩步進入了船艙,認出是曹操了。舟中再無他人,透過月光我們相互打量。我不知道容貌是否比得上二喬或宓妃,他將我從上到下看了個仔細——先是臉被那雙柳葉細目攫住了,再到我好不容易保養的腰與腿。“嗯,二喬不能及此。你可是'帝子降兮北渚’'臨風怳兮浩歌'?”他說。
一瞬間我的臉漲的通紅,滿臉試圖表達榮幸的笑容我不知道是否太誇張。因為見到了最想見的一個男性,還有幸被他用我最喜歡的詩文調戲,所以我說不出話來。我和崇拜的人談話投機時往往是類似的表情,但這次臉開花似的紅透了,竟使得內心的非分之想完完整整暴露於空氣,仿佛很快還會氧化。
曹操身著丞相華服,頭戴繡冠,腰佩倚天劍,英氣與風雅相互交織,透過月光,這種絕世的氣質令我顫抖不已。
“戰役早已結束,為何發抖?”他說。
“生民疲敝,經濟殘破,詩書散逸,幾時能休。”我還想說,您的氣質與才華令我發抖,只有我情願為他出生入死的人不可抗拒的魅力才令我發抖。可我怕嚇到他,不敢說出來。 我不知道他為何一葉孤舟深夜不眠,歌聲的悠長、對“青青子衿”的惆悵,是不是對他所說的“戰役”的幽怨。若有所思,他望向窗外道:“唉,是啊——船裏悶的很,去外面走走。”我們下船後他在芳甸上拾起了一朵飄落的蘭花,對著月亮嗅了嗅,別在衣領上。
“我很喜歡秋蘭,還有茹蕙,它們不屑與春花爭艷,而是在這萬物雕零的秋季一展絕世芬芳。縱使最終一樣殘破,也比那朱唇丹臉巴結春天的桃花柳絮強的多。” 我說。
曹操笑了笑,他微擡起頭,月顏交映,更顯得面如粉飾,皎然不染。他說:“那麽我寫的'月明星稀'呢,那種蕙蘭比我優秀很多嗎?”
“不,您與那種人處境不同。為國者想要的只是天下太平、長治久安,您可以憑自己的力量做到,但他們不行,只能依靠所謂君主。”自以為分析到位。我也拾起一朵花別在衣領上,撒嬌道:“看,一樣啦!其實我渴望加入您的仁義之師,輔佐丞相以安天下,但我女流,又哪有機會救民於水火之中!”
他陷入了思考,看看我,又看看衣領上一樣的花朵。月亮緩緩西行,熠耀宵行,一陣陣晚風吹來更濃的蕙蘭香氣。我們相對著,離得很近。
他說:“你來自何方,為何在我撤兵後出現?”
我說:“我是金氏子孫,叢家小女,不堪家中愚頑、同輩輕佻,行吟江畔,聽到歌聲,才來到這裏,沒想到與您相遇。”
“還想回去嗎?”
“不,能聽命於丞相帳中,此生足矣。”
“難道你不想和劉備、孫權相遇?”
“不想。劉備除了一心征戰什麽也沒有,孫權甚至連征戰也不主動。他們太俗了,根本比不上您。”
“啊,小女年輕如此,就懂得這些。你讀什麽書?”
“政有《論語》《孟子》,史有《左傳》《史記》,但最喜歡的還是詩文,《詩經》、《楚辭》。”說著“楚辭”,我撫摸著他胸前的花,有點撒嬌的說:“對,香草美人,就是這個。我遇到丞相,真是哲荃一顧、帝昏一開啊!”
曹操又一次笑了起來,說道:“怪不得。三星在天,見此粲者,我如此粲者何呢!”說著,伸手來拍我的肩。我沒有躲避,他手掌的溫度透過紗衣,一股暖流瞬間由肩擴散到了全身。這是風雅的芳流、豪邁的勁流,心扉被沖蕩的顛來倒去。“太瘦了啊,心系天下太辛苦了。沒關系,我幫你長胖。”他道。我的臉像是溫度表,測量的是我與心愛的人的距離,現在快負數了,兩頰肌肉隨血管直跳動。
他也輕拂我胸前的花朵,使我措手不及的是,他的手一下子移到了我的心口上,心在手下不害臊的砰砰亂跳,顫抖一陣陣不爭氣的襲來。“女中丈夫的心,在心系國家之外能不能分一半給枕邊之人?”他說,滿面笑容全是邪魅。我回答:“若不如此,我就不配稱丈夫了。”
他將我一把抱住,仆倒在芳甸上,陣陣異香從身下直翻上來。草葉的行露沾滿了薄衣,但不冷,因為正躺在我愛之人也是愛我之人的懷抱中。他的唇離我的不出一寸,“夫君?”我問。“在。”他答。“以後一起讀書?”“好。”“以後一起作詩?”“好。”“以後一起上下求索,一統天下,共為美政,惠及宇宙,讓大漢長治久安!”“當然!”
他的唇好暖,好暖,仿佛要融掉皮肉筋脈的粘連,直暖透了幾年來一向清冷的孤傲之心,心中只剩那廣廈萬千,生民歡顏,政通人和,在一切的混亂結束後琴瑟歸田。分不清是政治追求還是風月之願了,只像是無際的瓊樓玉宇瞬間鱗次而起,等待我們共同賦下無數不朽的詩……
一個月明星稀、眾芳睡去的秋夜,我躺在江畔無盡的秋蘭與蕙草中遇到了曹操。
推枕惘然不見,五點半的上學鈴聲劃破被塵埃占領的苦澀空氣。室友媭媛正在擦桌子,蕭艾正在疊被。
學校統一配置的甲醛味枕頭被淚水濕透了,緩緩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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